一个悔

接下来大概半个月，我的生活重新恢复到了有规律的作息之中。上课，写论文，直播，打工，最大变化就是缩减了些休闲的时间。平常一有空就往店里跑，有时甚至带上笔记本电脑到店里做作业，生怕错过了重要事件，幸运的是艾伦店长并没有介意。和我较为亲近的人都知道，我有一个名为“利威尔”的追捕对象，现在就连彼此相见时都喜欢用“有没有遇见利威尔桑呀”来问好打趣儿，似乎已经成为了流行。

每逢他们这样问我，我总会有些无奈地摇头。确实，这些天我实在没有碰上正主，连影儿都没瞧见。如果不是可丽饼店周围的邻里纷纷作证，我几乎要怀疑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。据传利威尔是个画师，平时要么窝在店里工作，要么出去采风，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。我便抱着满心期盼，等待面目揭晓时的来临。

那一天来得有些突然。当时店主不在，客人比较少，我正在后厨清洗碟碗，佩特拉忙完花店的工作，站一边和我闲聊。突然厨房的窗前略过道人影，只听旁边的人轻呼了一声：“他回来了。”

我一时有些愣怔。回来了？什么回来了？

下一秒佩特拉就给了我解答：“应该是利威尔桑回来了。”说着绕出后厨，快步赶到店门口，那里已经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杵着。

闻言我险些把手中的盘子捏碎。逆光中看不清具体细节，只瞧见对方剪了很短的发型，比佩特拉高出一丁点儿，却因为更瘦看起来小一些。身后背的大概是画板和行李，明明普通人背起来很狼狈的沉重装备，背在那人身上整洁而轻松，仿佛本来就是一体的。

“真的是您！”佩特拉笑着迎上去，对学姐的毕恭毕敬溢于言表。我的心快要跳出来，缩在后厨透过玻璃观察，只懊恼之前没在窗口瞅个清楚，错失了良机。面对人家熟人相逢，也不知道是出去还是躲着好，生怕会被当做探听他人情报的变态看待。

只听见利威尔开口了：“多谢了佩特拉，艾伦呢？”
声音冰冰凉凉，低沉好听。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开口，一瞬间痴呆了片刻。

等等？低沉？这是可以形容一个女人声音的词汇么？

没记错我第一次对艾伦产生好奇就是因为他的声音，那是标准的撩妹嗓子；今天听见了另一人的，得说的是这对人的声线简直美到净化耳朵。但是……这利威尔的说话声……未免太过男性化了？我仔细分辨，突然对自己一向优异的听力不信任起来。

“后面的，出来吧。”利威尔突然转往我的方向，非常淡定地指示，声音还是那样。完全没有想要反抗的心思，我很顺从地从后厨灰溜溜出来——还是被发现了，不愧是全能。

我双手扣成一团，头低着不敢乱瞟，出来就是一个头抵到膝盖的深鞠躬：“您好！我是新到店的赫里斯塔·兰斯！呃，请老板娘多指教！”我设想过许多遇见的方式，却怎么也没料想到偷窥被发现这种尴尬的场景，只能套上了最传统万能的问好话语。奇怪的是对面传来了死一样的寂静，店里忽然只剩下了三个人的呼吸声。
 “老板娘？”利威尔的疑问语气幽幽地从上方飘来，有了几分危险感。

这显然是我说错了话：可是有什么不对吗？这说法应该是万无一失的，还是说其实是个羞涩的人，不敢提这个称谓？我悄悄将视角网上抬一些，从衣裳下摆往上……为什么胸好平……那个脖颈上不明显的凸起是什么？继续向上，嫩到一定境界不辨年龄的脸，加上之前就引人怀疑的声音问题……

“男男男男男孩子？！”
我的大脑逐渐组装出这一真相信息后彻底当机，最终转化为哀嚎出声，心中对艾伦的印象一落千丈。

这身高，这张脸明摆着未成年的脸……不会是诱拐未成年、花季少年吧！这难道不是犯法的么？！明明之前店长是那么一幅正义感爆棚的模样！原来口味是小男孩，之前不接受三笠也说得通了……不过话说回来，不是说利威尔比艾伦还要大两岁么，莫非之前邻居们透露的信息都是谎言？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真实的东西存在？

我的样子一定蠢透了，抱着头蹲下去的姿势至今回想起来都引人扶额，肯定是吓坏了佩特拉小姐，毕竟人家是一脸慌张地赶着扶我起身。

“喂，我说他们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，反应这么大？”利威尔不耐烦地询问，善于察言观色的我隐隐发现他带了些关切和不解，“我知道我长得很吓人，但不至于这样吧。还有，别看我这样，比你们这帮小鬼大上几年，早就成年了。我叫利威尔，你应该也听说了吧。”

我忙不迭点头，心说才不是多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，而是少说了非常重要的性别一项……之前看到街坊邻居们都非常淡定地阐述，就下意识地以为利威尔是个女的，谁料到事与愿违，这刺激比任何时候都要恐怖。倒不是说不能接受，只是一直以来的感官突然被颠覆，性别和年龄带来的惊吓实在不小，我意识到之前自己搞了个大乌龙。

利威尔跟我致意，非常淡定地收拾好衣装，把箱子的拉杆抽出，径自向里走安放了行李。店其实有内间，通着住房，但是随便进去就是擅闯私宅了，所以我从来没有进去看过。利威尔收拾完毕出来，自然而然地换上了店服，走进柜台。照例来说常人结束出行都要瘫下来歇段时间，但他偏不，不仅立刻切换了工作模式，而且还不怕麻烦地把之前的内衬换成了标配的白衬衫，脸上半点疲倦的神态都没有——或者说看不出。真是个严谨的人，我默默感叹。
 
 我先前还鼓着勇气探头打量，结果利威尔直接甩给我一句“觉得稀奇就看吧，反正以后会看腻”，非常大气地闭目养神，任凭我扫描。我先是把拍了的照发给尤弥尔，然后像品鉴会一样只恨没用放大镜来看。全程佩特拉都保持着好笑的神情。现在想想还真是多有冒犯，下属加上后辈身份的我绕在刚认识不久的前辈身边瞧人家的脸，确实有失礼数，不过机会太难得，顾不了那么多。

一番下来，我否定了“看腻”的说法。利威尔的皮肤和其他人所说一样很白，头发又是纯黑，就把肤色衬得稍显透明。面部各部分都恰好吻合了其行为风格特有的精致，乍看之下说不上标致，但是属于另类的很有吸引力的美。似乎可以把人摄去魂魄，又有莫名的安心感。至少我这颜控看上几年是很难腻，更何况艾伦店长那种自带滤镜，我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转职为利威尔后援团了。终于见到了真人，简直圆了一个大梦。

我后来回校才发觉，自己这一天竟然平静了到不像话的地步。除了最开始的失态，之后竟然没有尖叫，也没有慌张，虽然浑浑噩噩，却也没有落下一点目标，甚至还在那之后和利威尔先生共同工作了几个小时。直到此刻夜晚，刺激，兴奋，诧异，惊喜才像潮水一样涌来，我抱住被子和枕头在床上翻滚，一个不注意都跌到了地上，幸好住的是下铺。
 
 “同性啊……”听室友说我睡着时还这么念叨。做梦时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利威尔的面容。从那时起，我忽然有了一种想法：这样的人配艾伦，好像也还……可以接受？